如果有機會見到法寬師,可以請師父為你展示在他手臂上一條長長的疤痕,那是波妹銳利指甲劃下的傷口。
事情發生在波妹還不滿一歲的某個晚上,當天晚上明照中心的狗狗進行了德國豬腳大骨加菜,十多歲的黃金獵犬波波和波妹各自啃著各自的大骨。波妹年輕力壯得到大塊的長骨,年老的黃金波波則分到較小塊的關節軟骨。啃食過程中波妹嘴下一塊半大不小的骨頭落在中立地帶,吃完了軟骨的波波滑過去準備接著吃,迅雷不及掩耳,波妹發出低吼立刻張開嘴威嚇驅趕,伴隨著吼聲和哀嚎,波波的鼻樑和嘴角都掛了彩。 正在旁邊的法寬師立刻出聲暍斥,跳進兩犬中間,拉開還準備繼續威脅衝撞波波的波妹。如果說那是我們第一次看到波妹發動攻擊,那也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法寬師開扁打狗。目前來說,那也是明照精舍張力最大的戰局。 法寬師把波妹逼到牆角,拿起牛角抓抓棒, 一邊斥責一邊申訴大原則:任何情況都不可以傷害家人。年輕氣盛的波妹認為食物本來就是她的,就算不該攻擊波波,也是波波有錯在先。剛開始還乖乖地挨了幾棍,接下來就因為被打的威脅猛烈,從一開始有點理虧承受,到慢慢展現出野獸般的本能,不斷扭動被師父固定住的頸子,沒有保留地亮出牙齒。波妹生氣地撕破臉,不顧一切旳想要抵抗和扭轉被懲罰壓制的局面。 那是個意志力和立場的對決,因為明白這對於教養的重要性,法寬師完全沒有讓步或是畏懼的意思。扭動掙扎想避開棍子的波妹在扯動中,堅硬的前爪畫上了師父的前臂,在手上留下了一道十多公分的刮痕,鮮血從手和手臂上滴下來 - 師父還是一點都沒有移動,逼視著波妹面對牆角和命令。 見血後的波妹知道真的闖禍了,緩下了扭動的幅度收起了牙齒,在圍觀的我們的哭聲和吼叫聲下,繼續挨了好幾板打在鼻樑上最痛的棍子。師父再度大聲地對波妹說:不可以因為食物動粗,永遠不可以攻擊家人,我們說的話波妹你要聽!不准撒野。 冷靜下來的當晚,全家充滿了傷心頹然氛圍。波波晚上去散步上完廁所平復心情後,躺在中心門口的水泥地上眼睛充滿淚水,趴在那裡二三十分鐘不願意往家門走去。挨了打的波妹滑倒在地上臉向著牆垣。法寬師父說:讓波妹自己想一想。 對於一個第一次接觸獒犬的人來說,這個衝突是很震撼的。雖然附近的獸醫江醫師說過好多次到北投大戶人家替打架以後皮開肉綻的獒犬縫合的經驗,但是說總比不上親身體驗。尤其是自己朝夕相處的獒犬,猛然展現凶悍違抗的實力時,才會感覺原來那些對獒犬的繪聲繪影暴力描述,還是停留在自己心裡成為一個隱形的炸彈或是潛在的壓力。狗狗哭了,顧狗的我們因為難過和害怕,也哭了。 嚴格來說,以獒犬可以有的攻擊力,波妹只展現了威脅,連撕咬的動作都沒有做。但以她的利齒和體型,擦撞就可以是個不小的傷害。人必須知道,波妹自己也必須明白而產生更徹底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的兇性或脾氣是獒犬的功課。 這個事件,是波妹成長過程中最嚴重的一次衝撞。自此以後,波妹護食的動作就僅止從喉嚨中發出低吼。我們也學會了更前期觀察她的動靜以及避免衝突狀況的產生。在波妹靜止地望著她覺得不太上道的人事物時,我會出聲叫她:「波妹,沒關係!吃你自己的」或是「波妹沒關係,我們走吧!」。 養了獒犬我捫心自問,在人生中動怒或是失控的經驗,我們是否兇殘忤逆更勝獒犬? 而我們事後慚愧懺悔不二過的決心有沒有像獒犬一樣? 我們有沒有惱羞成怒? 家人朋友給我們行為多少的愛心與寬容,還是多沈重的標籤? 在波妹的故事裡,法寬師父只修理過波妹那麼一次。或許對於自律和自尊心超強的波妹來說,一次就夠。法寬師父知道,波妹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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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妹是法寬師父的第一隻獒犬。
三個月大時,由師父和阿金先生一起南下,從斗六的吳文清先生家領下這隻原名為寶妹的波妹,用一口深深長長的軍用麻布袋裝著,這輩子也許唯一也是第一回搭乘台灣高鐵,帶上了臺北。 波妹是隻從容大器的獒犬,從小就是。裝進帆布袋以後不哭也一聲不叫地乖乖上車,把頭探出袋口呼吸睡覺。經過一番舟車抵達法寬師父台北明覺精舍中心,走一圈認識一下環境,大辣辣地趴下,翻個身四腳朝天,躺在地板佛堂正中央,繼續睡覺。 有許多人說獒犬不好教,解釋為不聰明或是不聽話都有。但或許更貼切的是,獒犬有種極度不合適雜耍把戲的尊貴驕傲,如果想把獒犬當作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表演犬,或是呼來喚去的寵物狗,這樣的想像或是對待,會讓人狗的關係建立得很困難。 三五個月大的波妹,或許說在她長大為40公斤接近成犬以前,有一種相當奇特的違和感。 小獒犬壯壯的骨架,搭配蓬鬆細軟的毛,灰棕搭配就像小熊熊的體型,是任何人都會大喊好可愛的那種組合。但如果你注視波妹的臉,在她還在學習觀察著周圍環境的相對關係時,小波妹眼神中流露出想要看懂你,甚至可以說想要審視出你內心想法的那種一絲不苟,與那兩撇像書法名家揮灑巨毫拉出來的金色四眼,讓你上一秒還要驚呼可愛的心情立馬轉換嚴肅拘謹起來。 你甚至會想整理儀容端正坐姿,下意識地想要整理被觀察的第一印象,沈穩獒犬的威勢不只是因為體型和力量,也許更深層的是那極度精確的認真。當你在半歲小獒身上察覺,這種從靈魂及習氣中展現出來的強大意志力,就會對於獒犬種種不凡的傳說有了一點個人的感受與理解。 為了增強獒犬的社交寬容度,讓小獒出去外面走,認識各種各樣的人,習慣吵雜的聲音和管理突然出現的驚嚇反應,法寬師帶著波妹打完預防針後就開始探索外面的世界。精舍外面有一個有些陡峭的大大長長階梯,第一次走出家門的波妹站在階梯頂端向下看,猶豫了大概十秒。但就只有十秒,你看見這個毛小孩幾乎是倔強地不允許自己害怕或是猶豫,要求自己專心地解決三個月大短腿小身體爬樓梯的技術問題,刻意無視於高度的恐懼和第一次走出臺北中心的陌生。 那種勉強很讓人肅然起敬,也會有點捨不得。所謂的天生的膽識,仍然必須透過練習和努力。 大家都知道,毛小孩的教養和主人的互動與對待方式息息相關。轉換到毛小孩身上被放大或是失控的結果,往往都肇因於主人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心態或行為。認識獒犬這種充滿神奇色彩的狗種後,我們慢慢了解,也許許多獒犬所背負的傳言或是誤解,只是擴大反映了主人可能有的缺失或是偏差。獒犬就像一匹馬力強大的跑車,不明白它的性能或是駕駛習慣不好的主人,是會給自己,狗狗和周遭帶來困擾或是危險。 |
作者義工阿薯 封存檔 |